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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局中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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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昭岳眼上被蒙上了一層黑布,他只覺得馬車飛馳了許久,似乎駛上了一座高山。

昏昏沈沈中,馬車總算是停了下來。

只聽車外趕車的那名黑衣人恭敬地說道,“主公,人已帶到。”

卻沒聽到有人回應的聲音。

劉昭岳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,手心開始隱隱出汗。

又過了一會兒,才有人取下罩在自己眼前的黑布,低聲說道,“下車吧,主公已在等你了。”

劉昭岳忐忑地走下了馬車,只見一個高大的背影正負手而立站在山崖邊。

那背影緩緩轉過身來,是個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的中年人,他淡淡的望了自己一眼,只一眼,卻令人莫名的背後一涼,似能輕易的將自己看透一般。

那中年人又轉過身,負手望著高崖之下荒涼的山川,北風蕭瑟,吹得他衣袖飄拂,倒有幾分仙骨風範。

良久,他輕嘆道,“蒼天不仁,紅顏易逝,無限江山,誰主沈浮?”

劉昭岳心中疑惑,對這人的身份越發一頭霧水,不知他到底是朝廷的人還是江湖中的人。

又過了一會兒,那人還是背著對自己,卻一言未發,劉昭岳終是沈不住氣了,便道,“你究竟是何人?請本王來此有何貴幹?”

“本王?”那男子搖著頭,輕蔑地冷笑了起來,他這才轉過身,對上了劉昭岳的眸子,一字一句的說道,“劉昭岳,山東莘縣人,出身貧農,自幼父母雙亡,靠乞討為生,少年時便落草為寇,後加入北嵩叛軍,靠了殺伐和運氣,才活到了今日,如今居然敢自詡為漢室皇胄之後,自封為漢王。”

這男子的話似重錘一般,一下子把劉昭岳從雲端打到了泥濘之中,他不禁握緊了腰間的佩劍,喝問道,“你。。你究竟是誰?”

那男子唇角卻依舊勾著一絲冷笑,繼續道,“最可笑的就是,自從你做了漢王以來,北嵩就再沒打過一場勝仗不是嗎?”

“住口!”劉昭岳實在忍無可忍,便拔出了佩劍,指向這中年人。

可下一瞬,劉昭岳的脖子上便架上了一把冰冷的劍,他甚至都沒看清那黑衣人拔劍時的動作。

劉昭岳額前流下涔涔冷汗,可嘴上卻怒道,“你是朝廷的人嗎?要殺要剮,悉聽尊便!可士可殺,不可辱!”

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,擺了擺手,道,“退下吧,可別嚇壞了漢王殿下。”

他上前了一步,說道,“老夫是誰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,如今老夫是唯一能幫到你的人。”

劉昭岳心中不信,便冷冷地諷道,“閣下莫不是要借你這四名武藝高強的家臣給我,來助我北嵩殺退燕賊嗎?”

那中年男子忽然仰天大笑,捋這胡須道,“哈哈,沒錯!老夫的確是要借兵給你,但老夫並不是個小氣的人,借給殿下的可不是這區區四名家奴,而是匈奴的十萬大軍!”

劉昭岳瞳仁一緊,盯著這中年人,更加狐疑地問道,“你究竟是何人?竟想讓我與匈奴韃子同流合汙?!”

那中年人聽了也不惱,又轉過身走到山崖旁,對劉昭岳招手說道,“你過來看看。”

高山絕頂,雲氣稀薄,俯瞰群山皆在眸下,劉昭岳闊步走到那中年人身旁,順著他的目光放眼望去,深藍夜空之下,視線的盡頭,點點閃爍,萬家燈火,璀璨如同漫天星空,四方王土綿延開去,似匍匐在自己的腳下。

劉昭岳眼睛一亮,他從未見過這等宏偉廣闊的景致,瞬間被心胸處陡然升起的一種澎湃之感給攫住了。

只聽那中年人聲音蕭索,啞聲說道,“何為同流合汙?世間成大事者,又豈能拘泥尋常!若想成就一番皇圖霸業,弱肉強食,成王敗寇,才是天道!殿乃下是識時務者,孰輕孰重,應該心中明白。”

劉昭岳沈默了良久,終是說道,“那你又要什麽好處?”

“老夫麽?”那中年男子目光蒼涼,望著腳下的江山,衣袖隨風鼓脹,藏匿著令人難以察覺的野心和陰謀。

“老夫別無所求,只要親眼瞧見這慕容家的天下滅亡,便心滿意足了。”

待那四名黑衣人送劉昭岳走了之後,那中年人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山崖邊,目光深遠,眸中閃爍著一抹濕意,雙拳卻漸漸攥緊。

天盡頭,何處有香丘?

或許人們早已忘卻了你,可哥哥永遠都不會忘記,也絕不會讓你白白喪命!

妹妹,慕容家給你帶來的傷害,哥哥定會讓他們用江山來奉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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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曉,那場鋪天蓋地的雨總算是停了下來。

可慕容顏眼眶裏的雨卻一直在流,她垂著頭,不敢去看面前痛不欲生的胡氏,腦海中盡是林全慘死的模樣,怎麽都揮之不去。

她實在無顏去面對胡氏。。。還有他倆仍在繈褓之中的女兒。

淚水潸然而落,有痛意漫到四肢百骸,蔓延到靈魂深處。。。

自己真是罪無可恕,楊大為也好,林全也好,若不是為了救自己脫險,他們也不至於會身首異處。。。都是自己害得這些無辜的人們喪命的。

胡氏緊緊抱著懷中那正安靜熟睡,尚不知自己才見過一面的父親已經去世的女娃,死死盯著面前全身濕透的慕容顏,唇瓣不可抑止的顫抖著,她聲音嘶啞而絕望,“為什麽。。為什麽。。為什麽你要丟下他一人?!為什麽你不把他帶回來?!為什麽你不讓我們母女倆見他最後一面?!”

這三句撕心裂肺的為什麽,直讓慕容顏肝腸寸斷,越發覺得自己罪孽深重。

她流著悔恨的淚,擡起頭來,抽出短刃舉在身前,哽咽道,“錯都在我,你殺了我償命吧。”

此話一出,眾人皆是臉色大變。

冷嵐歌咬了咬下唇,上前說道,“不關她的事,是我的錯,若不是我執意要回燕京,也不會害了你的丈夫,所以該是我來償命。”

說完,她便伸手要去取那短刃,慕容顏慌忙退後了一步,脫口急道,“不行!這與你何幹?!”

這時,胡氏卻突然淒然冷笑了起來,指甲生生將手心掐出了血,諸人皆駭然詫異的望著神色癲亂的她。

她雙目血紅,死死盯著慕容顏和冷嵐歌,一字一句地說道,“襄王殿下,太子妃娘娘,您們真是說笑了,我們做下人的本就命同草芥,民女即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膽,也不敢讓殿下和娘娘來償命的。”

“嫂子,你別這麽說,我。。我從沒把林大哥和你當做下人過!”慕容顏心中極不是個滋味,她寧願胡氏一刀砍死自己,也比說這些話要好。

胡氏卻將慕容顏的話置若罔聞,她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兒,搖搖欲墜的向門外走去。

“嫂子!”慕容顏急忙喊道,“你。。你這是要去哪?”

“我要去找他。”胡氏邊走,邊失神落魄地低喃道,“他曾說過,等孩子出世了,要讓我大燕的襄王殿下為她取名,要將畢生的醫術都傳於她,要一輩子都疼愛她。。。我要去找他。”

慕容顏聽了心中越發如同刀割,她追上前,哽咽道,“嫂子。。是我慕容顏對不起你們!是我。。”

胡氏突然又仰天冷笑打斷了慕容顏的話,她轉過身,恨恨地盯著慕容顏,泣然道,“襄王殿下,這孩兒的名字你快取了吧。”

慕容顏猛然擡頭,不明白為何時胡氏還要自己為她的孩兒取名,便道,“我已無顏再為小侄女取名了。。。”

“這是他跟我說過的最後一個心願。”胡氏眸泛寒光,冷冷地說道,“怎麽,殿下如今連一個名字都不願施舍嗎?”

“不。。不是的!”慕容顏連連擺手,沈吟了片刻,說道,“嫂子。。是我慕容家欠了林家太多,如此。。便叫小侄女為‘林慕’吧,從今往後我定會將她視同己出,以報林大哥舍命相救之恩。”

“林慕。。林慕。。”胡氏低頭瞧著面色恬淡的孩兒,輕聲念著慕容顏為她剛取的名。

良久,她緩緩擡起頭,對上慕容顏的淺眸,說道,“多謝殿下賜名,只希望。。。”

她頓了頓,勾起了一絲慕容顏看不懂的詭笑,“只希望往後日子久了,殿下可千萬不要忘記了。”

胡氏這一抹若有若無地笑意,剎那間讓慕容顏身後莫名的一寒,她不安地問道,“嫂。。嫂子,你這是何意?”

胡氏未答,只是邁步離去,不再回首,留給眾人的,只是那個無比決絕又無比脆弱的背影。

慕容顏雙手發軟,腿如灌鉛,也不知為何,竟不敢去追,只能眼睜睜地望著胡氏帶著小林慕越走越遠。。。終是消失在一片迷茫的白霧之中。

之後,慕容顏面如死灰地趕著馬車,楊忠坐在她身旁,一句話都不敢多說。

胡氏的話著實令自己如芒刺在身,寢食難安。但盡管如此,也必須要將冷嵐歌和冷宥帶到慕容玄身邊,事到如今。。也只有他那兒是安全的了。

就這樣,慕容顏小心翼翼地驅車從燕京走山間小道,路上除了因為冷宥吃不消顛簸而被迫稍作歇息外,幾乎馬不停蹄。

三天三夜後,慕容顏一行終於快抵達到冀州。

是夜,慕容顏神色奄奄地折著手中的枯枝投入火堆,而冷嵐歌和雪兒在一旁為冷宥換藥。

冷宥含笑望著默默為自己包紮的冷嵐歌,自打自己醒轉過來後,這些天他見她跟慕容顏幾乎一句話都沒講過,心中頓時欣慰了不少,想必她是能遵守自己許下的誓言的。

“襄王殿下,咱們還要有多久能到太子殿下那兒?”冷宥轉頭望向慕容顏,問道。

“明日一早啟程,再走半日,便能抵達冀州城。”慕容顏垂頭喪氣地說道,林全的死和胡氏的離去實在令她深受打擊。

冷嵐歌也面色疲憊,郁郁不振,如今還是沒有救出彥兒,令她根本沒法心安,雖然父親說等見了慕容玄,他定能殺回京城救出彥兒,可是在這段時間內,誰又能保證那個楚王不會傷害到彥兒呢。

想到這裏,冷嵐歌不禁眼眶濕潤,她緊咬著牙關,走進車內,和衣而臥,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。

許是太疲倦了,不知不覺中,冷嵐歌終是紅腫著眼睡著了。

睡夢中,自己身著一襲白裙在未央殿正中翩然起舞,潔凈而無暇,裙擺飛揚,舞步生風,自己邊舞邊笑,是何等的歡喜,可突然間,殿門被用力踹開,亮光直射在自己的臉上,令人睜不開眼,她使勁瞪大了美眸,才看清楚,是慕容顏驚慌地跑到自己面前大叫,“快起來!快起來!”

冷嵐歌猛然睜開眼,卻是冷宥在拍著自己大喊,“歌兒!歌兒!”

而雪兒正癱軟在一旁瑟瑟發抖,外面傳來陣陣打鬥聲。

冷嵐歌坐起身來,尚未完全回過神時,冷宥卻突然用力推開她的肩膀,只聽嗖的一聲,一支箭竟從自己耳邊擦過,入木三分。

冷嵐歌滿眸驚詫的盯著那支箭,看樣式竟不似中原所鑄,她像似想起了什麽,猛地擡眸問道,“她。。她人呢?”

冷宥卻不答,他悄悄爬到馬車前方,手中攥緊馬鞭。

慕容顏與楊忠各站一邊護住馬車,她怎麽都不能明白,為何這些身著匈奴戰甲的士兵會出現在這裏!

慕容顏雖然身體負傷,但撐著一口內力尚能抵抗一陣,可楊忠卻已漸漸力不從心,打的手忙腳亂。

慕容顏瞥見到楊忠周遭險象環生,要不是因為他身小靈活,好幾次都險些喪命於敵人的刀下。

慕容顏嚇出了一身冷汗,急道,“小忠,你快躲進車內!”

要是楊忠再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,自己可真的只能以死謝罪了!

可楊忠卻握緊了手中長槍,大喊道,“不,我要幫師父你退敵!”

自己不能讓師父一人獨自戰鬥!

慕容顏急壞了,她拼命揮舞著手中長槍,想要殺到楊忠身旁,保護他。

可突然間,只聽自己左後方傳來一陣破竹般的刀鋒聲響,楊忠惶恐萬分地朝自己叫道,“師父,小心身後!”

可慕容顏因為之前左肩深受刮骨去毒之痛,如今亦尚未恢覆,竟難以躲開背後這急如流星的攻勢。

眼看慕容顏的左臂便要被卸下來了,說時遲那時快,只聽‘鐺’的一聲響,背後那刀竟不知被何物生生打落在地上。

那名匈奴勇士不可思議地望著自己虎口震裂的手掌,驚恐迷惘地望向四周。

只見從樹叢中躍出了一個人,身著青衣,手持鐵杖,口中喝道,“韃子!受死吧!”

而他的身後還跟這一名手持九龍棍的年輕人,面目冷峻,一言不發地朝匈奴士兵身上劈頭蓋臉的揮棍而下。

不多時,有了這二人的傾力相助,這隊匈奴人馬很快就敗了下風,倉惶的落荒而逃了。

“小忠!你怎麽在這!”那持杖男子疾步走到楊忠面前,蹲□,一把摟緊了他。

慕容顏眸子蓄滿了淚水,她望著眼前這個一臉正氣的持杖男子,顫聲喚道,“薛大哥!”

薛義上下打量著這個面目清俊的少年,狐疑地問道,“薛某見過公子嗎?”

“薛伯伯,他就是慕彥師父。”楊忠回道。

薛義站起了身,難以置信地問道,“他。。他怎會是慕彥!”

畢竟,相貌兇狠魁梧的慕彥跟眼前這個俊美羸弱的少年實在相差太大了,薛義一時之間也摸不著頭腦。

“薛大哥,是我!這便是真正的我!”慕容顏神色激動,她實在沒有想到能在此地遇上燕山四俠。

“你真是慕兄弟?”薛義還是有些難以置信。

“千真萬確!”慕容顏見薛義不信,便強忍著身上的疼痛,使起了楊家槍法。

薛義見到這天下無雙的楊家槍法,這才信了,當下也激動道,“慕兄弟,你。。你怎麽和小忠在這?!”

“我們要去冀州,大哥又怎會出現在此地?”慕容顏問道。

“唉!如今燕門關已被那殺千刀的韃子所占,我等只好打算來京城找到小忠,再另做打算。”薛義仰天嘆道。

“什麽?!燕門關被。。被匈奴所占?!”這時,冷宥從馬車內探出頭來,虛弱地問道。

慕容顏也大失驚色,急問道,“怎麽會呢?!匈奴跟我大燕是有盟約的!更何況。。何況。。”

她想說,更何況匈奴王和蘇倫應該知道楚夏緹已是自己的王妃了,就算是為了她,又怎能不收信約,出兵侵略呢?

那薛義直直的望著冷宥,只覺得十分眼熟,半晌後,才問道,“閣下莫不是。。莫不是冷丞相?”

冷宥也仔細對上薛義的眸,過了一會,才恍然道,“正是老夫,您是燕門關的薛大俠吧!”

原來在七年前,冷宥曾有一次在回京的路上遇到歹匪,若不是薛義出手相救,險些性命不保,故此結下了一面之緣。

薛義剛想回答冷宥,慕容顏卻箭步上前,問道,“薛大哥!燕門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?!”

薛義氣憤地說道,“還不是匈奴小兒暴戾恣睢,背信棄義,見我大燕內亂,便趁機出兵,占我河山,殺我子民!實在卑鄙無恥之極!”

慕容顏聽了,腦中轟然作響,她喃喃說道,“為何會這樣?為何會這樣?匈奴王怎能一點父女情意都不念?”

冷宥一聽如今山河破碎,本已憤難自己,又聽到慕容顏口中之話,忍不住捶胸頓足道,“襄王殿下!你糊塗啊!匈奴向來乃是豺狼之域,對我大燕虎視眈眈,你以為娶了一個公主便能讓其收了狼子野心嗎?說不定那公主便是匈奴給殿下使下的美人計,不然匈奴小兒如何能破城如此神速?莫不是那敵國公主從殿下這套取了我大燕軍情?!”

“住口!”慕容顏瞪著冷宥,怒道,“你憑什麽將責任推卸於她?”

冷宥見慕容顏滿臉怒容,心中躊躇了半晌,終是欲言又止。

他心道,這個襄王終究是不成器,如此貪戀美色,連國家大義都不顧了,也幸好當初老天有眼,沒讓他歸來娶了歌兒。

薛義卻滿眸震驚,望著慕容顏,問道,“你。。你是當今襄王殿下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那啥,俺後面連著端午要出去玩幾天啊,文要慢些更了← ←

提前祝親們,端午節快樂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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